一大早我刚到办公室,人还没坐下来呢,许翘的电话就来了,在那头噼里啪啦的是一阵子狂吼。
“冷然,你都写了什么呀?赶快把稿子撤了,华总都摔杯子了。”
“撤?为什么?华总觉得我写的不够好,还是别的什么?”
我已经是极尽所能地把他写成一个又帅气又事业有成又有情有义的大好人了,这还不够呀?他为什么生气?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许翘也不说华远山为什么摔杯子,就是一个劲地骂我“不懂就别乱写”。
这简直就是对我这个有着四年资历的小记者的极大侮辱嘛。
我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对许翘说我没乱写,我写的全都是我看到的,以及从医生护士那里了解到的。而且,华远山在精神病院里照料那个疯女孩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只是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写出来而已,除了歌功颂德还是歌功颂德呀。
可是许翘还是坚持让我撤稿,电话都让差点要爆了。
“不可能,样刊都出来了!”我着急得直跳脚,这时候要求撤稿,还不如让王总编直接拿刀劈了我。
“冷然,现在也不是怪你的时候,你还是想想法子把稿子撤下来吧。”许翘的语气软了下来,换成了商量,但也还是不可能的事,我再跳脚也没有用。
这是我的自作自受,没有在王总编面前坚持在发稿之前先让对方过目,犯了记者这一行的大忌。
但这时候让王总编撤稿的话,非把他气得砍了我不可。一想到王总编那张驴脸,死的心都有。
其实最想撤稿的应该是此时此刻的我冷然才对。
华远山在外面明明另有女人嘛,我这稿发出去,脸被打得啪啪的,现在就已经火辣辣地疼了。
同事小王说:“冷然,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撤吧,华远山不想你发这篇稿子,是怕别人知道了以后,他再想甩掉疯女孩就麻烦啦,惹毛了他可能会找黑社会砍了你哦。”
小王的眼睛不停地往王总编地办公室里瞟,其实她比我更怵王总编,如果让她在饿死和被王总编砍死之间做选择题的话,她一定选择饿死。当然,我也选择饿死。
撤稿和死亡,这是个大问题。我想我必须找许翘再商量商量了,为了给自己壮胆,特意拉了袁圆一起去。
没想到许翘的口气比电话里还要生硬难听,说如果杂志社不撤稿的话就写声明公开道歉。
“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在这儿瞎掰什么?企业专访怎么写难道你一个大记者不知道吗?添油加醋的干嘛?华总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来添乱。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帮冷然这个忙,现在瞧,我肠子都悔青了我!”
看许翘的样子,我想不被王总编砍死,也会被她骂死恨死。
不过我还是没有搞懂,华远山如此大发雷霆,难道真的如我想像的那样,为了那个大热天包着丝巾的怪女人?
据我所知,华远山目前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多交几个女朋友也正常,我的专稿添油加醋也只不过给他贴满金的脸上再锦上添花而已,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许翘,我还是没搞懂,华远山到底要我道歉什么?发稿之前没让你们过目是我犯了大错,可我真没搞懂这篇稿子是哪不对劲了?”
“哪不对劲?哪都不对劲!”许翘还是气呼呼的,“人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筱玉只是他养母的女儿,是妹妹,根本就不是恋人呀!”手上的卷成筒的样刊毫不客气地砸我脑袋上。
“啊?”我跟袁圆顿时都傻了眼。
妹妹?!
我觉得我现在必须找一块豆腐当场撞死算啦。
许翘说华远山九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去世,是筱玉的母亲收养了他,还供他与筱玉一起出国留学,两个人学成之后刚刚回到国内不久,不想就出了母亲坠楼的事,筱玉精神受到刺激,就那么疯了。
我承认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但还是心有不甘,直觉告诉我,即使筱玉是妹妹,也一定是个不平凡的妹妹,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出国又一起回国,而他又那么坚持不懈地照顾着她,这其中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故事,打死我一百遍我也不相信!
最起码也是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浪漫。我的虚荣心又开始作崇,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似的也要坚持为自己的专稿找一个合理的台阶,就不信我这份专稿一无是处了。
那也对不起我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地上精神病院那鬼地方呀。
“其实,华总没摔杯子,摔杯子的是我。”
许翘在喝了我一百块钱一杯的咖啡之后,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
华远山看完样刊,脸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阴沉,只对许翘说了两个字:“撤稿。”
我怀疑现在撤不了稿的许翘回到华远山的面前,他会不会冷冷地对她说两个字:“去死。”?
然后再找到黑社会把我的照片朝桌上一扔,说两个字:“砍了。”?
我不由得一个激灵,虽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与华远山这个杠子算是结上了。想到那天在酒吧门口那伙流氓一见到他就灰溜溜地滚开,手心里直冒冷汗。
充其量从此山高水长互不往来而已,本来就没多大的关系,若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专访,我和他只不过是大海里两粒永远也遇不上的沙,犯不着为他伤脑筋。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一种很强的失落感在心里作崇?这种感觉令我很是不爽,却没有发现,自己是一步一步地被华远山这个迷给牵住了鼻子,等到被一场又一场的麻烦缠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为时已经太晚了。
稿子最终还是发出去了,我也没有被砍死,相反,王总编还奖励了我一个更大的任务,那就是继续跟进精神病院免费收治孤寡痴呆的项目,等基础资料收集好了争取与电视台联合做一个本市最大的中秋专题报道,以提高我们小报的知名度。
说实在的,那一刻的我不是害怕王总编砍了我,而是我有一颗砍了王总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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