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谁也没有再互相说一句话,等候室里只能听见洛温的哭泣声。
等待手术的九个小时里,顾判的脑子里面乱糟糟一片,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来。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一点愧疚,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过去姜末缠着自己的记忆淹没,不知不觉就涌上来了一股厌恶。
愧疚和厌恶反反复复,折腾得他整个人都像是空了一般。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护们将昏迷着的姜末推出来时,顾判才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查看姜末的伤势,不料被洛温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顾判冷淡地瞥着洛温,他不说话,一个眼神就已经代替了所有。
洛温红着眼睛,也不管顾判浑身散发的冷气,固执地看着顾判,用不容人拒绝的口吻道,“顾判,我不管你多有钱多有权利,就算你已经和我女儿结了婚……”
说到这里,洛温哽咽了一下,她一想到自己没有努力地拦着姜末嫁给顾判,就觉得深深的自责。她作为母亲,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但是如你所见,她已经付出了代价。顾判,我知道你不喜欢末末,所以这次的事情,就全当作意外,我们家既往不咎,也借着这个机会,等末末好了之后,我们会带着她离开A市,反正你们也签了离婚协议,与其等到一年之后,不如就提前到现在。”
离婚协议……
顾判确实和姜末签了一年之后就离婚的协议。但当时的自己,没想到如今会出这样的事情。
他顾判向来冷心冷情,纵然讨厌姜末,但这一次……总归是自己的失误。
姜末离开的时间,也不能是现在。
想清楚这一点,顾判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商人,永远精打细算,强势蛮横,不容人有半点拒绝,他嘲讽地看着洛温坚定的表情,幽幽道,“做人要按规矩办事。既然合约上写的是一年后,那就要遵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狠狠地砸在洛温和姜哲的心上。
“顾先生,您不爱末末,让我们把她带走不是更好吗?”一直未发话的姜哲终于耐不住性子站了出来,质问着顾判。
顾判被问的烦了,心里一股无名的火越烧越旺,他环视着洛温和姜哲,眼底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犹如地狱的恶鬼一般,引以为豪的理智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他的声音冰冷,将面前的两个人困在无形的牢笼之中,“从来都只有我顾判不要的份儿,哪有你们擅自拿走的道理。”
“顾先生,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商品吗?!”姜哲心如刀绞,女儿的遭遇他不是不知道,他又何尝不想狠狠地揍这小子一顿,哪怕命都不要。
可是姜末说没关系,而且也不想顾判为难。
闻言,顾判挑起眉头,以拳抵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哲痛苦的脸,用嘲讽的口吻道,“你们当初不就是把她卖进顾家的吗?”
姜哲悲恸地闭上眼睛,跌坐在座位上,当初顾老爷子有意让姜末嫁过去,说是报答姜末的恩情,姜哲一个市井之人哪敢高攀,奈何他最爱的女儿……一眼误终身。
身份到底是悬殊,在旁人看来,就是趋炎附势,更何况是本就不爱姜末的顾家少爷。
顾判心里,是有怨的。
如果说姜末是从心里喜欢顾判的,谁能信?不过是笑掉了大牙罢了。
姜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为女儿辩解的话,都是如此滑稽可笑。
姜末伤的不重,晕倒的原因是因为液体接触性致幻剂,至于她什么时候会醒,医生说要等。
顾判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姜末醒过来,大多时候他都泡在公司或者书房,只有偶尔的时候,被老爷子在电话里催得烦了,才会来医院看上一眼。
虽然已经决定好要补偿她这次做了自己的替罪羊,但这并不代表顾判会日夜不休地等姜末苏醒。他依旧厌恶姜末这个打着爱的名义,实则趋炎附势的女人。
他每一次来医院,洛温都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不管不顾地要把顾判轰出去。姜哲也不阻止,只是握着姜末的手,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判一个从小被供着长大的富家少爷,哪吃得了这种亏。本来就是不稀罕来这里的,他远远地瞥上一眼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姜末,便转身离去,速度快地跟这里有炸弹急于逃命一样。
对于洛温的咒骂,倒也没过多计较。事实上,顾判在这一点上,明白自己并没有计较的权利。
那杯酒有问题,可他还有由着姜末替自己喝下去,然后把她丢下,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如果那天,他等等那个女人……
“啪”
手中的名贵钢笔掉落到了地上,声音在这安静的书房中格外的刺耳。
顾判捏了捏鼻梁,自嘲地想:怎么又开始想这件事情了。
他弯腰想要拾起钢笔,在触碰笔身的那一刻,不由得晃了晃神。
他紧绷着下巴,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表情莫名。
这支派克钢笔是那个女人硬塞过来的,那天她笑嘻嘻地冲进了书房,把被装饰得极其精美的钢笔放进了他的手里,说是派克钢笔用起来要比毕加索钢笔用起来更舒服,看起来更优雅。
顾判表面上说是用惯了曾经的钢笔,实际上是厌恶关于姜末的一切。
因为换钢笔的这件事和她吵了一架,冷着脸把她从书房赶了出去。
而让顾判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人一个人压着声音哭到了后半夜,还以为隐藏的很好。事实上吵的自己一整夜都没睡好,怕以后天天都这样不得安宁,迫不得已才换了。
过些时日,偶然听得女佣们说,要不是原来的那个是少爷的秘书送的,少夫人能嚷嚷着要给少爷换笔吗?你们知道不,少夫人整整挑了四五天呢!诶呦,那个热情劲儿,给我都快问烦了!
话音里,还带着一股兴奋劲儿。
如今想来,她确实一直和女佣们关系不错。
顾判把那只派克钢笔用近乎小心翼翼地态度放进了抽屉,竟有些不忍再看。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手机铃声撞击着顾判的心脏。
不用想都知道是老爷子。
顾判随意地接起电话,耳边传来顾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子!你干什么呢?我让你天天去照顾姜末丫头你也不去,人家现在都醒了三天了你在哪呢?赶紧给老子去医院!好好照看末丫头!要是敢偷懒,老子打断你小子的腿!”
从顾老说出姜末醒了的那一刻起,剩下的话顾判都没听见。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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